此马彼牛，全是畜生

   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展开，我们弟兄都是少年，姐姐最大，十六岁，都很兴奋。破四旧期间主要是烧书，知识越多越反动，越是无知越革命。姐姐好友李荣杰成为第一批红卫兵，激动的走向社会，无日无夜进行革命大辩论。都是唯物辩证法的精英，在省委大院里辩论台上革命小将们互不相下。

    吴占魁找我去看热闹，参与了砸大庙。在撕佛经过程中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亢奋，感觉在云雾中，革命真是妙不可言。藏经楼被破坏，连藏在佛像下与埋在树下的都挖出来，粉身碎骨。家家烧书，主要是由于害怕，自我保护。

    家父借来一本明季稗史集，是古文，我们看不明白。父亲酷爱看书，却无书可读。除了红宝书，全是毒草，革命人民只需要一部红色圣经。李荣杰改名李继红，其父改名李苦甜，成为长春有名的红色工人造反大军副司令。造反前去过我家，未能听从家父劝告。

    家父是五七年右派，李继红总给姐姐作思想工作；出身不能选择，革命在自我。姐姐感到好笑，啥时候她变得高姐姐一等了？

    父亲对文化大革命另有高论，认为这是女人之间的争斗。王光美那么张扬，江青那么窝囊，能不忌妒么？

    果然不出所料，刘少奇、王光美臭不可闻，成了反面。在大辩论时，男同学骂李继红；“我看你是王光美。”李继红反骂道；“那你是刘少奇。”引起一阵哄笑，有人喊道；“你俩快操！”李继红才反应过来。

    革命群众批判刘少奇曾说过；“外国出了个马克思，中国就不能出个牛克思？”刘少奇竟然骑在毛主席脖子上拉屎。父亲随口说道；“此马彼牛，全是畜生。”我们感到是个好对子。

    除了毛著，就是鲁迅著作。共产国际代表马林、牛兰，何尝不是此马彼牛，皆是畜生？我当年并不真正理解，真正理解时家父已归天。明季稗史成为我晚年学习中华传统文化的敲门砖，此后一发不可收拾。

    南京残明政权仅是一年，首相是掌握枪杆子的马士英，后来降清被杀。李自成新顺朝首相是牛金星，后来降清被杀。在南北此马彼牛气焰熏天时，士林传颂“此马彼牛，全是畜生”的妙对，流传天下。

    父亲罪名是“恶毒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，诽谤林彪、江青同志”,革命群众义愤填膺，誓死捍卫林彪、江青同志。李苦甜整天跪在省军区门前，向毛主席请罪，向革命小将请罪。曾经二三十万之众的工人造反大军，被打成反革命组织，一夜之间做鸟兽散。

    为了自我证明，李继红嫁给了解放军，是个农村兵，支左时认识的。姐姐当知青时，李荣杰抱着幼子来过一次，已不复革命女气概。她所留下的只是一张英姿裟爽的红卫兵照片，给我留下了深刻印像。